Smoky站在他習慣的位置、也就是無名街的最高處,用他習慣的姿態仰起脖子直面天空,眼睛卻是闔上的。
雨宮廣斗總是好奇這時候的Smoky在想什麼:無名街的日常瑣事?與外面的交易往來?或根本什麼都沒在想,只求在嘈雜塵世中求得短暫的片刻安寧?
這時的Smoky彷彿連身邊的空氣都是靜止的,他整個人凝固在時間中,彷彿只要沒人出聲、沒人移動就可以永遠保持這個狀態,讓Smokyーー
ーー永遠只屬於他一個人。
「你來了。」Smoky說,緩緩轉頭望向他,眼珠平靜得近似某種無機物。
雨宮廣斗扯扯嘴角,走向前去,在Smoky身邊以相仿的放鬆姿態斜倚欄杆,開口說話。
他從來不問Smoky為何每次都知道來者是他。
他們的對話簡短而有效,日期、對象與最後被目擊的地點,最後是價碼,三兩句話內雙方即各自取得所需的資訊,結束談話。
雨宮廣斗模仿Smoky方才的姿勢仰頭ーー今天的天空是鏡面般光滑的澄淨深藍,被強勁的風吹得不帶一絲雲絮。空氣清澈而緊緻。深秋的陽光看起來比照在身上的感覺溫暖,但依然攜帶足夠的熱度,足以讓Smoky蒼白削瘦的臉龐染上一絲生氣。
「吶,」雨宮廣斗決定賭一把,「我再告訴你一條情報怎麼樣?不過不是免費的。」
Smoky的臉側向他,沒有說話,雨宮廣斗也沒有看他。「不要擔心,你付得起。」他頓了下,補上一句:「不會影響到你家人的。」
「......說吧。」
雨宮廣斗說了,滿意地看到Smoky牽了牽嘴角,弧度甚至稱不上淺笑,不過那已經是他在Smoky臉上見過最接近笑的表情了。「......是嗎,我知道了。謝謝你告訴我。」無名街的首領用一貫的淡漠語氣說,「價碼是什麼?」
「閉上眼睛。」
不尋常的要求讓Smoky的臉上浮現些許細微波動,雨宮廣斗樂不可支,使勁壓下險些浮上臉的笑意。「快點。」
Smoky順從了,帶著些許無可奈何。雨宮廣斗把握對方反應過來前的短暫片刻湊過去,將唇覆上對方的。
他感覺Smoky的眼皮倏然彈開,但沒有推開他,也沒有退開。至於嘴唇則和他想的一樣ーー溫度偏涼、表皮乾澀,還帶著一絲鐵鏽味。
在他們碰面前不久,Smoky絕對又咳出了血。
雨宮廣斗往後退開,張開眼睛,面前的Smoky一臉不可置信。他連忙別開臉,咬住臉頰內側,不然他怕自己真的會當場笑出來。
今天真是大豐收啊,Smoky的表情。最後一條情報付得真是太划算了。
「......為什麼?」
「不為什麼。」雨宮廣斗對他咧嘴微笑,把真正的原因留在心裡。「那我走了,有什麼動靜我會再通知你。」說完他一迴腳跟走開,踏著來時的階梯往下,一路上感覺Smoky的視線停駐在他背上,跟著他走出無名街。
笑容早就從他的臉上褪去。
他把機車停在距離離無名街一個街口的地方,一處廢棄的店面前。雨宮廣斗背倚爬滿鏽蝕痕跡的鐵捲門,從外套口袋裡摸出菸盒跟打火機,拱起手背為自己點了根菸,放下手的時候身側就多了個戴著兜帽的靜默身影。雨宮廣斗將菸叼在唇間,把菸盒跟打火機收回原本的位置,手伸進外套胸前內側的口袋摸出捲起的紙鈔,自然地將手垂落身側。他連對方的手指都沒感覺到,那捲紙鈔就從他手裡消失了。「他有乖乖吃藥嗎?」雨宮廣斗問道,將菸挾在指間。
「我看著他吃的。」
「有吞下去?」
阿武緩緩轉過臉面向他,從兜帽底下射給他一記「你當我白癡啊」的眼刀。「當然有。」
「果然還是要把本人拖去看醫生嗎......」雨宮廣斗喃喃唸道,又抽了兩口菸,扔在地上用靴尖碾熄。「我知道了,我會處理,你等我消息。」
「你又不是無名街的人。」
雨宮廣斗早就料到阿武早晚會拿這點質疑他。「所以?」他一歪嘴角,「難道你不想讓Smoky活久一點?」
這句話成功堵住阿武的嘴,雨宮廣斗跨上機車,戴上安全帽。「你快點回去吧,不然等等有人跟Smoky打小報告,我們的秘密就曝光了。」他刻意加重「秘密」兩個字,知道這會讓阿武一聲不吭地迅速消失。
雨宮廣斗發動引擎,在秋日廣袤無邊的長空下揚長而去。這是個遼闊而自由的世界,他需要的東西就藏在某處,但若要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更何況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時間。